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挑夫的血與淚
通訊員 沈向農(nóng) 本報記者 蘇世峰//agustinmoreno.com2014-08-15來源:中工網(wǎng)—《廣西工人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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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軍強行抓來的挑夫(圖文無關)

  1945年農(nóng)歷三月初五,是大化縣六也鄉(xiāng)茶油村新力屯最黑暗的日子,也是相鄰的吞依村吞萬屯村民韋振錄災難臨頭之日。這一天,新婚不久的他,在新力屯遭遇日本兵,被抓去當挑夫,歷盡艱險,吃盡苦頭,險些成了“皇軍”的刀下鬼。每每說起60多年前的這段慘痛經(jīng)歷,他便悲憤交加、老淚縱橫……

  A.茶油村新力屯遭劫

  1945年春,侵華日軍已是秋后的螞蚱,但困獸猶斗。入侵桂西北的日寇,有200多人于4月上旬從河池金城江經(jīng)九圩、七百弄(原屬都安、現(xiàn)屬大化)直抵現(xiàn)在的大化瑤族自治縣都陽鎮(zhèn),在都陽駐扎一天。他們砍伐竹子做竹筏,準備渡過紅水河,向西入侵江南鄉(xiāng),直取廣西百色地區(qū)平治縣(現(xiàn)為平果縣)。當時,我地下黨的同志獲得情報后,帶領幾十名游擊隊員和若干群眾到江南鄉(xiāng)紅水河達墨渡口埋伏阻擊。

  但軍事形勢有變,同時狡滑的日軍聞知我方已有所防備,即改變行軍路線,從都陽掉頭向東流竄,直奔古河、華桂村。他們一路搶掠、抓夫,搞得雞飛狗跳,烏煙瘴氣。在古河街上駐扎兩天,他們到處抓人、搶米,補充挑夫和軍糧。當天傍晚,200多名日軍押著一路抓來的100多名挑夫,到達了易守難攻的六也鄉(xiāng)茶油村新力(現(xiàn)為九力)屯。

  災難,隨著夜幕的降臨而籠罩該屯。

  三月初的桂西北,乍暖還寒。在這一帶,早有“鬧日本”的傳聞,村民們早就各自選好了藏物藏身之處,或山洞,或密林。三月初五日下午,新力屯各家各戶剛剛升起炊煙,便突然聽到有人呼喊:“日本鬼來了———!”于是,全屯如炸開了鍋,男女老少便呼啦地跑出家門,向各自的藏身地點奔去,留下一個空屯給日本兵。

  晚7時左右,村西北陡峭的山道上,唏里嘩啦下來300多號人,是穿黃色衣褲的日本兵和挑夫。日軍一進屯,見不到一個人,便惱羞成怒,如同一群惡狼餓虎,分頭奔向各家各戶,砸門破窗,沖進屋里,翻箱倒柜,砸爛家具;把村民度荒用的僅有的糧食裝進他們的糧袋;把蚊帳、棉被、衣物撕碎卷成捆,浸入翻找出來的煤油、豬油、桐油等,拿到屋外生火煮飯、取暖;把全屯所有的沒來得及藏匿的50余頭豬和100多只雞全部殺光,吃不完,便揀較好的裝上飯盒,留待第二天上路時帶做中午飯菜。

  他們還在南山腳下的韋牙勉家抓到一頭黃牛,便在屋前的曬場上,扎上4根木樁,將黃牛的4只腿蹄分別緊綁在那4根木樁上,然后就活生生地將牛肉一塊塊割下來煮吃。

  村西頭的韋連神老人因來不及到山上躲藏,情急之下,他鉆進家中的木柜里。五六個日本兵沖進屋,翻箱倒柜時發(fā)現(xiàn)了他,便兇狠地將他拉出來,各人分別在他的頭上、肩膀上、屁股、腿上刺一刀才離去。因流血過多,他當場昏死過去,第二天上午日軍走后才被救醒。后經(jīng)三個多月時間的多方醫(yī)治,他才幸免于難,但留下了終身重度殘疾,長年臥床不起,失去自理能力。

  在這場劫難中,最不幸的還有一個人,他就是相隔不到一公里的吞依村吞萬屯青年農(nóng)民韋振錄。當天下午5時許,他來新力屯還租借新力屯韋牙勉家的一頭黃牛(即后來被日軍鬼子殺死吃掉的那頭牛),在躲避日軍的時候,被兩個站崗的鬼子刺中后背,幸無大礙,但他卻被日軍抓去當了挑夫,見證了日軍的殘暴。

  B.挑夫二百里路的血和淚

  三月初六凌晨,黎明前一片黑暗,這時,日軍吆喝著挑夫們起床了。整個新力屯,又像一窩被攪的野蜂,嗡嗡飛鳴。鬼子們強迫著困乏的挑夫們架鍋做飯,整裝待發(fā)。

  出發(fā)前,日軍勤務兵給韋振錄身上掛兩袋米,約有25公斤,還有一個大包袱,大概是頭目的衣物鞋襪。臨走時,勤務兵又將馬繩遞到他手中,讓他負責牽馬引路。那年,他剛25歲,體力尚佳。出發(fā)伊始,身上的東西他還不覺得很重,無奈他前晚沒有吃上飯,體力漸漸難支。加上昨晚背部挨了兩刀,到現(xiàn)在仍在流血,背上的東西蹭來磨去的,傷口疼痛難忍。他還沒走到三十里地,腳步便越來越慢,日軍頭目喊他快走,他不得不強打精神緊緊跟上。

  當進入都安縣地蘇鄉(xiāng)地界時,要爬上一個叫“弄拉”的山坳,山高路陡,極為難行。他吃力攀爬,上氣不接下氣。到半山腰實在走不動了,便歇下腳想坐一會兒。滿臉絡腮胡的日軍頭目見狀,跑上來向他劈頭蓋臉直甩著馬鞭,并“八格亞魯”地哇哇亂吼。韋振錄的頭上、臉上縱橫交錯印上了鞭痕。

  約11時,隊伍來到都安縣地蘇鄉(xiāng)九送村休息吃中午飯,勤務兵只分給他不滿一飯盒蓋的飯,他太餓了,連刨三五下,飯便吃光了。他伸手想再要一些,便被勤務兵扇了3個耳光。那個日軍頭目打完電報,從發(fā)報機旁走過來,見狀,猛拉那勤務兵一把,罵了幾句,又從勤務兵手里拿過飯盒來,再倒給他半飯盒的剩飯,韋振錄才勉強度過了這半天。

  下午的路,還很長很長。淚和血,伴隨他一路,但他還得忍氣吞聲,強打起精神,匆匆趕路。直到晚上9時許,歷時16個多小時,方在都安縣下坳鄉(xiāng)與河池九圩交界處的梧桐村(當時壯語村名)歇腳。屈指一算,新力屯至梧桐屯,彎彎山路,約有200里。

  C.梧桐村遁身脫險

  到達梧桐村,天已大黑。屯中靜悄悄的,空無一人。各家各戶的門卻都打開。進到屯里,日軍們便在大小頭目的指揮下,分班入屋。韋振錄被帶進村中偏南的一個單家獨戶屋中。進屋一看,灶臺上、飯桌上、地板上均有吃剩的飯菜(后來才知道,這是另一股流竄日軍當天上午吃剩的)。

  韋振錄此時實在餓極,一進門,他便顧不得黑,直鉆進里屋,手抓鍋里的飯直往嘴里塞。就在這時,日軍頭目與勤務兵哇哇亂叫沖進來一把將他的脖子抓住,瞪著眼直向他吼,逼他將口里的飯吐出來。頭目又喊來勤務兵,將屋里所有能吃的東西,全部倒到屋后墻根的芭蕉叢里。看樣子,是他們怕飯菜里有毒。韋振錄只好接過勤務兵遞來的半盒微微發(fā)餿臭的冷飯吃了,在里屋的火灶旁草草躺下休息。

  天蒙蒙亮時,韋振錄睜眼醒來,饑腸轆轆。他看看堂屋里的日軍仍在睡著,便又返回里屋躺下。無意中發(fā)現(xiàn)地板木有一小塊松動,是農(nóng)家給牛羊遞草喂水的活動口。他輕輕將木蓋板揭開,伸頭下去看,發(fā)現(xiàn)底下是一個牛欄和雜物堆放間。也許是他命不該死,就在他往下探頭的一剎那,一股甜酒味撲鼻而來,這對餓極的人極具誘惑力。

  韋振錄悄悄爬下去,找到一缸尚未開鍋熬過的大米酒糟(當?shù)胤Q為“娘酒”)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,雙手捧起便往嘴里塞,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起來。不一會兒,他餓了近兩天的肚子,一下子脹了起來。同時,酒精也開始發(fā)作了。他面熱耳燙,醉眼朦朧,膽子也大了起來。心想,跟日軍走,累死不說,前路難卜,現(xiàn)在不溜,更待何時?

  韋振錄迅速打開牛欄門,鉆出一個木欞子朽爛了的窗口,左看右看,發(fā)現(xiàn)屋后是一個菜園子。園子邊是一片芭蕉林。他不再遲疑,急急走到菜園里,望望周圍無人,便溜入芭蕉林中。芭蕉林外,有一條小干溝,他翻身下溝,抬眼向前看,猛然發(fā)現(xiàn)遠處有一個鬼子兵在站崗,他嚇出了一身汗,急將腹部貼緊溝底,作蛇爬式匍匐前進,終于來到村西頭一堆亂石叢中。他躲躲閃閃,竄到了村外。

  在茫茫然分不清南北西東之時,韋振錄突然碰上一位老奶奶。老婦人說她家住梧桐村,現(xiàn)在正要回村看看前天進村的日本鬼走了沒有。韋振錄來不及說話,一把將她拉住,并一起往村外跑。爬上一個小山坳,他們回頭看看,見沒有追兵,才放慢腳步,喘喘氣。韋振錄將他這兩天如夢的慘痛經(jīng)歷及梧桐村的情況跟老人說了。他在這位老婦人的指點下,辨明方向,拖著傷痕累累、疲憊不堪的身子,徒步走了三天多山路,曉行夜宿,于農(nóng)歷三月初九日晚上,才回到新婚妻子身邊。

  一場大劫難,多少淚與血。當記者到韋振錄家向他了解這段不尋常的經(jīng)歷時,他老淚縱橫,悲憤交加:“在遭受這一場劫難的100多個挑夫中,算我最幸運了。其余的被這股流竄日軍當作人質(zhì)和苦力帶走,許多人在路上成了‘皇軍’的刀下鬼;極少部分人雖沒死去,但由于戰(zhàn)火紛飛,交通阻塞,他們只能流落在湖北、安徽一帶,沒有一個能夠再回到故土了。”

  悠悠六十余載,那場國難家仇,誰能忘記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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