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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記:究天人之際 通古今之變
張京華
//agustinmoreno.com2016-02-01來源:中國紀(jì)檢監(jiān)察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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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恢弘且平和

  偶爾有人會問學(xué)習(xí)歷史讀什么書為好,總是遲疑著,不敢把《中國史稿》、《中國史綱要》這樣的書推薦出去,思忖再三,只有《史記》可以作答。

  知道讀什么書固然重要,然而,知道什么書不宜讀尤其重要。

  六經(jīng)是古人認為最重要的書,但《易經(jīng)》,孔子只傳授給了商瞿一個人。不似《詩經(jīng)》,無論男女,不分老幼,隨時可以取讀。

  后至北宋,程頤作《易傳》,仍是這種態(tài)度,“成書已久,學(xué)者莫得傳授”。弟子張閎中問《易傳》何以不傳授,程頤說,“覺老耄則傳矣,第患無受之者爾”。游酢問《易》中“陰陽不測之謂神”一句,程頤立即反問道:“賢是疑了問,是揀難的問?”

  古人說師者“授業(yè)解惑”,作用就在這里了!兑捉(jīng)》如果讀不好,就似一個陷阱,而《詩經(jīng)》無論怎么讀,都不會使人走火入魔,所以三歲小兒亦可放心去吟。

  《史記》大抵也是這樣一部書!蹲髠鳌、《史記》、《通鑒》,各自代表一個時代的史學(xué),而《史記》是最恢弘的,又是最甘和的,即如中藥里的烏頭、桔梗。

  入學(xué)之門徑

  但《史記》也是一部文學(xué)書和一部哲學(xué)書。

  所謂“史家之絕唱,無韻之《離騷》”,《史記》的“史傳散文”在文學(xué)史上占有重要地位,是不言而喻的。而我在十年前曾經(jīng)指導(dǎo)學(xué)生寫過一篇小文,《〈史記〉性質(zhì)的另類審視——作為中國第一部學(xué)術(shù)史專著》。因為在《史記》中,司馬遷為236人作了傳,其中曾有著作的為34人,屬于學(xué)者的有45人,約占列傳人數(shù)的1/5.統(tǒng)計數(shù)字表明《史記》并不僅僅是歷史著作,還是一部具有學(xué)術(shù)史性質(zhì)的著作。今天,我們讀儒家孔子、孟子、荀子的學(xué)說,讀道家老子、莊子的學(xué)說,《孔子世家》、《仲尼弟子列傳》等仍然是最切近的核心文獻。

  讀書法

  讀《史記》還是該讀直排繁體本,包括三家注。簡體字會丟失不少漢字原有的信息,直排可以限定閱讀的速度使之不要太快,而漢唐古注則早已與正文融合為一個整體,實際上已不可能跳過。

  所以《史記》仍以讀中華書局的版本最為便利。它有10冊,可以先讀列傳,從第7冊讀起,回過頭再讀本紀(jì)和世家!鞍藭笔侵贫,比較重要,而“十表”也可以暫時不讀。也不必每冊從頭讀起,翻到哪兒都可以,各篇完整就好。

  《史記》博大,讀之如偃鼠飲河,不過滿腹。初讀則可以用“不求甚解法”,且不追究,讀熟就好,習(xí)慣了翻閱,漸漸有感覺了就好。

  選書法

  但中華書局本《史記》也有問題。

  有人提到這個版本,稱之為“中華書局點校本”,我就問,“它有一條校記嗎?應(yīng)當(dāng)是標(biāo)點本吧!”

  中華書局的《出版說明》介紹司馬遷,說“大概再過一二年或者三四年,他死了,卒年無從查考”。這是標(biāo)準(zhǔn)的新文化運動時代的白話文,清新流暢,但少了含蓄之溫情。

  中華本的《史記》原是顧頡剛先生向新中國的獻禮,是在大躍進中完成。“此是毛主席、周總理所命”,“毛主席令在兩年內(nèi)將廿四史點訖”,“中華書局一定要在今年內(nèi)將《史記》出版”(《顧頡剛?cè)沼洝罚。顧頡剛先生本人,一方面多次整理《史記》,一方面又始終對《史記》提出嚴厲批評,如說“司馬遷倉促成書,有文理極不通順者,又有事實大謬誤者”(《顧頡剛讀書筆記》),“我們翻開《史記》來,仍然遺留了不少古代的神話和傳說,而和歷史的真實不符”(《我是怎樣編寫〈古史辨〉的?》)。

  今讀中華本《史記》,至少有四項問題。其一,底本不古:《史記》有宋黃善夫本,而中華本反用清武英殿本。其二,三家注脫漏:瀧川資言《史記會注考證》1934年已刊行于世,其中張守節(jié)《正義》多出1645條,中華本均未采入。其三,全書未出?庇洠簭埼幕⒃餍S浖s9000條,張元濟曾作校記約5000條,中華本則完全闕如。其四,刪落唐人補作:司馬貞曾補作《三皇本紀(jì)》,自有合理之處,中華本則不予采納。

  但今日讀《史記》,只有中華書局1959年這一種版本通行,所以《史記》讀中華本目前也是通行之舉,由此即可知開國六十余年來在古籍整理方面還有大量工作要做,而古籍整理正是有效繼承優(yōu)秀文化傳統(tǒng)的前提。

  成一家之言

  讀《史記》,大家都熟知太史公“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”一語,屢屢稱引。這一句話,我曾反復(fù)思之,三十余年不得其解。《史記》上起黃帝,下至漢武,歷三千年,跨越古今,這毫無問題,但立國當(dāng)本于天之經(jīng)、地之義,又當(dāng)知“三王不同禮,五帝不同樂”,究竟如何通其變,面對文景之陋,武帝之固,是古非今,抑或是今非古,恐怕司馬遷亦感棘手。

  《史記》有《天官書》,言星象,可連太史公自己也說禨祥不經(jīng),“究天人之際”應(yīng)當(dāng)與此篇無關(guān)。但《史記》其他內(nèi)容皆言人事,何來天道?惟有《伯夷列傳》引用古人諺語,“天道無親,常與善人”,或稱“天道無私,惟德是輔”,提出了天道問題。有德行的善良的人死于非命,而伯夷、叔齊自可“求仁得仁”。這篇傳記,作為夷齊事跡的“其傳曰”不到300字,而司馬遷的史論卻有600余字,并且他的議論每一節(jié)都是質(zhì)問。太史公將這一篇排在列傳第一的位置,同時并將讓國去位的吳太伯列為世家第一,開宗明義,頗有深意。

  “所謂道,烏乎在?”曰:“無所不在。”然而天道仍須有仁人之心方能加以體認,“天人之際”,“際”是關(guān)聯(lián),是傳遞,是仁人之心之所感。求之則存,舍之則亡,如此才叫做“天人之際”的吧。ㄗ髡呦岛峡萍紝W(xué)院教授、濂溪研究所所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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