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會留意服務(wù)員有沒有在先來后到這事兒上虧待我們；我會觀察服務(wù)員對我們的態(tài)度跟對歐洲人有什么不同；我還覺得他給我們上刀叉的時候聲音有點大……

　　從法國一家酒店結(jié)賬出來，導(dǎo)游開始表揚我們：剛才前臺姑娘問我，這個團好安靜，住店也安靜，吃早餐也安靜，你這次帶的真的是中國人嗎？

　　大家受到表揚，卻并不很爽，因為翻譯過來可以是這樣的意思：你素質(zhì)真高，不像你父母生出來的。

　　在景點的衛(wèi)生間，赫然看到了中文標(biāo)識：請沖水！兩種文字：法文、中文。之前在文章里看過此情形，只不過莞爾一笑自嘲一番。但親自見了，感受卻真不一樣：哼，在教皇宮游覽，卻不見你有如此貼心的中文解釋！遂差點學(xué)了晴雯：既擔(dān)了虛名，越性如此，也不過這樣了……當(dāng)然還是按了按鈕，別讓自己的同胞為自己的任性或者氣憤買單吧。

　　在圣米歇爾山修道院附近吃法餐的時候，“歧視”這兩個字已經(jīng)妥妥地釘?shù)轿倚睦锶チ耍何視粢夥⻊?wù)員有沒有在先來后到這事兒上虧待我們；我會觀察服務(wù)員對我們的態(tài)度跟對歐洲人有什么不同；我還覺得他給我們上刀叉的時候聲音有點大……

　　等待上餐的間隙，我跟對面一個外國嬰兒玩“王八對綠豆”的游戲。估計很少見我這樣的“亞洲老外”，那個一歲左右的小東西老僧入定一般看著我不錯眼珠。我覺得趣怪，也不錯眼珠看著他，直至他撲哧一聲樂了。

　　外國小孩小時候可愛得緊，天使一般。但長到他爸爸那樣的年齡，就不怎么有趣了。他那個刺著描述不出花樣文身的爸爸，刻板地盯著某個地方，眼光并不溫和，還刻意不看我們這邊。這跟我們中國父母的反應(yīng)截然不同。孩子小的時候，中國父母會將欣賞自己孩子的陌生人視作“恩人”或者“知己”，人與人之間有著春風(fēng)細雨般的情意。

　　略一思忖，我想我也許觸犯了西方文明的某個細節(jié)：人的界限感。在西方社會里，“界限”兩個字，給人帶來自由和空間，但有時卻像石頭一樣冰冷和生硬。我浸泡在五千年的中國文化里而不自知，且像吃不慣面包奶酪一樣吃不慣異域的文化。好在，這次我沒有冤枉他們“歧視”。

　　吃了一頓并不怎么快樂的法餐——胃也不快樂精神也不快樂。你知道：一個人在糾結(jié)歧視不歧視的時候，世界就被他看成他想看的樣子。

　　我邊吃邊叮囑老王：一會兒多給小費。老王貌似很明白我的邏輯，結(jié)賬的時候給了服務(wù)生六歐元。服務(wù)生臉都紅了，不知是因為高興，還是因為羞愧。

　　我說：哼，我就是要讓他愧疚。

　　說完，我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：這不是病態(tài)是什么？給人家小費，是為了懲罰他……

　　任誰在這個時候也會變得深刻起來：到底是“人家歧視你”重要，還是“你覺得人家歧視你”對人的影響更大？

　　導(dǎo)游說：說心里話，西方人對中國人的態(tài)度很復(fù)雜。早些年，中國人在西方的行為可能應(yīng)該被詬病，但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八年，如今國人的行為有很大改善。有時感覺他們現(xiàn)在更多的是見不得我們經(jīng)濟上如此巨大的變化。就好比一個富人，看到比自己窮很多的人慢慢接近自己那種滋味。

　　導(dǎo)游的視角很新鮮。

　　歧視也好，被歧視也罷，我想雙方都存在著需要校正的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