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籠子

　　即將過去的2014年幾乎必將在未來的歷史上留下濃重一筆。梳理這一年中國發(fā)展的脈搏，我們看到了比往年更多的努力，有太多值得書寫的東西。

　　十八屆四中全會定下的法治基調(diào)，讓“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”這句話更為眾多人所知。還有很多人聽過這樣一段“美國總統(tǒng)小布什的演講”：人類千萬年的歷史，最為珍貴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，不是浩瀚的大師們的經(jīng)典著作，不是政客們天花亂墜的演講，而是實現(xiàn)了對統(tǒng)治者的馴服，實現(xiàn)了把他們關在籠子里的夢想。因為只有馴服了他們，把他們關起來才不會害人。我現(xiàn)在就是站在籠子里向你們講話。

　　這段話或許是中文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傳播最廣的“謠言”，甚至寫進了中學的考卷。查證的結(jié)果是，這個所謂的“小布什講話”是一名天涯網(wǎng)友創(chuàng)作于2002年，當時就已聲明是“代擬”。

　　2002年算來，已有一轉(zhuǎn)光陰。從民間半開玩笑的呼吁到正經(jīng)成文的國家意志，我們終于可以一起正視“籠子”。站在“籠子”的角度回望2014，或許能讓中國這一整年的努力更為清晰。

　　二、筑籠的努力——你懂的

　　回到年初。2014年全國政協(xié)十二屆二次會議新聞發(fā)言人呂新華在回答《南華早報》記者提問周永康傳聞時說：“我們所說的不論是什么人不論其職位有多高，只要是觸犯了黨紀國法，都要受到嚴肅的追查和嚴厲的懲處，絕不是一句空話。我只能回答成這樣了，你懂的�！�

　　全場會心爆笑。“你懂的”這個據(jù)說起源于南京網(wǎng)絡的俚語，就這么登入了大雅之堂。半年后的7月29日，“你懂的”答案正式揭曉。中共中央正式發(fā)布：鑒于周永康涉嫌嚴重違紀，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對其立案審查。

　　習近平就“籠子”曾強調(diào)過三點：“形成不敢腐的懲戒機制、不能腐的防范機制、不易腐的保障機制”。這其實回答了三個問題：什么是籠子，用什么筑籠子，用什么維護籠子。周永康案打破了“刑不上常委”的傳言，在成為小百姓飯前酒后談資的同時，也讓“籠子”在民間具象化的概念進一步清晰。整個2014年，共有多少名“老虎蒼蠅”落馬，從官媒到坊間多有盤點，數(shù)字上的成績無須再多提，我們更需要從中看到一種價值觀上“筑籠”的努力。

　　媒體曾總結(jié)，中紀委有周五“打虎”，周一“拍蠅”的反腐“規(guī)律”。這一點也為紀委人士所確認。實話講，反腐不應該是一種可預期的成績，更應該是一種滅火治病的能力，所以周五還是周一，并不應該形成時間流上的規(guī)律。之所以要有這樣的規(guī)律，是試圖用“可預期性”來傳播一種理念，猶如鬧鐘一樣，到點就要提醒：“籠子”還在筑，“籠子”該用鐵來筑而不是用紙來糊，“籠子”還需要時刻檢看是不是有地方破了漏了——心理學認為，三周即可形成行為習慣，而價值觀習慣的形成，顯然三年也不夠。

　　從這個意義上去理解，“你懂的”三個字意味之深長超出呂新華當時的考慮。權力天然就該在籠子里站著，而不是脫韁馳騁張牙舞爪。這個道理雖然講起來大家都懂，但是內(nèi)化到心里習慣層次，就需要不斷的事例來印證。

　　“打虎拍蠅”印證的是“不敢腐的懲戒機制”，而2014年國務院的一系列“放權”動作，印證的就是“不能腐的防范機制”。眾多取消審批的項目不僅僅是“放活市場”，更重要的是用“籠子”來壓縮權力變現(xiàn)的空間。權力天生就有容易腐敗的特性，怎么辦？那么就讓它少出現(xiàn)，盡可能地從不必要存在的地方退出�！胺彩枪衲茏詻Q的，凡是市場能調(diào)節(jié)的，政府都要退出”——李克強總理的這句話一再被引用，就是因為這是對“不能腐的防范機制”的具化。越來越多的領域不再卡在行政審批門檻上，也就意味著越來越多的權力被收回了它應該所在的“籠子”里，這一點，也越來越多地被讀懂。

　　再談“不易腐的保障機制”。要使腐敗不易，反過來，就要讓曝光容易。整個2014年，我們對“曝光——回應——查處”這樣的模式越來越熟悉，在吐槽“有關部門總是慢網(wǎng)友一拍”的同時，也得承認，慢歸慢，至少不再“站”了，當年劉鐵男被舉報時的那種“護短式辟謠”已經(jīng)比較罕見，這證明更多人越來越懂得去自覺維護“籠子”。曾經(jīng)諱莫如深的官員財產(chǎn)公開制，如今正大光明地被國家級媒體所呼吁。大家越來越懂，公開財產(chǎn)，是直接從技術上降低了官員腐敗的可能性，也為官員“洗贓”設置了障礙。

　　2014年，“筑籠”的努力，你應該懂，也必須懂。

　　三、破籠的努力——且行且珍惜

　　來到年末。12月29日下午，全國人大常委會分組審議了大氣污染防治法修訂草案。這份草案的第45條，是向地方授權可以決定限制機動車通行的條款。法律專家解讀，此授權條款或?qū)⒊蔀椤皺C動車單雙號限行常態(tài)化”的法律依據(jù)。很多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審議時表示，這個條款屬于不當授權條款，應當予以刪除，或者至少應該寫明補償條件。

　　這條新聞并不能像養(yǎng)老金廢除雙軌制那樣成為每個媒體的頭條，但其意義卻不遑多讓：在把權力關進籠子的同時，我們的最高立法機關已經(jīng)在著手應對另一個“籠子”，不過，對這個“籠子”，不是“筑”，而是“破”，因為，這是一種束縛公民權利的“籠子”。

　　我自己的車，我當然有權利開。這個權利不應該受到任何“籠子”的束縛，哪怕機動車限行有再多看似堂皇的理由。當這個“籠子”試圖以合法化的面目出現(xiàn)時，我們的最高立法機關沒有猶豫，這是侵權，這個籠子，不能有！

　　長年以來因為歷史條件、發(fā)展水平等各種原因，我們的個人權利受到了一些約束，猶如被關進了另一個“籠子”里。這些籠子的危害性還不僅止于侵權，更重要的是讓人們習慣于被侵權。

　　“當人們慢慢接受和習慣單雙號限行時，人們已經(jīng)在默默承受中降低了權利的底線。如果說，單雙號短期限行還可以接受，一旦其常態(tài)化，則人們的出行權利就必然無法得到完整保證。這正是委員們所擔心的。他們擔心權力在制定政策時沒有顧及權利，習慣性地把降低權利作為解決問題的優(yōu)先思路，而權利的底線也在不斷受損的過程中，逐漸降低。”這段南京時評家李劭強先生發(fā)表在揚子時評上的文字，深刻地揭示了這種“籠子”的潛在危害。

　　2014年，單獨兩孩政策落地、不動產(chǎn)登記暫行條例出臺、下班路上的意外終于可以算工傷，醫(yī)療費終于可以異地報銷……這一系列的努力，都是在“破籠”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，“破籠”和上一個段落中的“筑籠”是一個同步的過程：前面的籠子，往往就是那些應該被后面的籠子所關住的權力的“作品”。由于各種慣性和很多糾纏不清的利益格局，“破籠”的努力并不比筑籠輕松，也許還更艱難一些。

　　在2014年各種娛樂圈的表演中，馬伊琍的一句“且行且珍惜”算是少有的正能量之句。我們在此借用這句話送給“破籠”的努力：一定要在權利回歸的路上堅持行下去，一定要珍惜你被放出來的權利。

　　四、結(jié)語

　　此籠筑好，權力俯首;彼籠打破，權利抬頭。2014年的民間語文狂歡，以一首歌曲帶來的“××去哪兒了”起始，以一個頭號富二代帶來的“有錢就是任性”收官，巧合一般詮釋了我們這篇年終時論的“籠子角度”：經(jīng)過2014年的洗禮，當再有“任性”出現(xiàn)時，我們會自覺地去問一問，該有的“籠子”都去哪兒了？ 揚子晚報評論員 李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