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剛剛進(jìn)入停車場，我透過車窗看到一個女孩向著車子走來。是收停車費的吧。我想著。

　　我們下車后，女孩的腳步加快了，她穿過下午三點水泥地上明亮的陽光，離我們越來越近，我漸漸看清了女孩的面容，圓臉，個子不高，披肩的頭發(fā)，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。

　　要導(dǎo)游嗎？老板，只收五十塊，很便宜的。女孩終于走到了我們身邊，她對著走在最前頭的朋友說，聲音脆脆的，不大，我從她不大的聲音里聽出了隱隱的羞怯。

　　朋友瞅了女孩一眼，略略遲疑了片刻，隨即點了點頭。他大概覺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，有個導(dǎo)游講點歷史掌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，況且這一點點錢實在也算不上什么。

　　女孩沒費什么周折就攬到了生意，微微地笑了，圓圓的臉上出現(xiàn)兩個小小的酒窩。她問朋友要了錢，匆匆趕去替我們買票。

　　在女孩買票的間隙，我打量了一下四周，視野里撲進(jìn)來一座又一座土樓，像一個個直立的圓，高的圓，矮的圓，大的圓，小的圓，外墻糊著黃泥，屋頂蓋著黑瓦，不同的是這些瓦呈環(huán)形分布，中間是空的，這個空吸納風(fēng)、陽光和天空，吸納一切，稍微看久一點，它們便開始旋轉(zhuǎn)，感覺風(fēng)、陽光、天空和不遠(yuǎn)處的田壟、山巒也跟著旋轉(zhuǎn)起來。

　　女孩走出售票中心，把票分給我們，招呼我們往前走，穿過驗票處長長的鐵柵欄，是一個拾級而上的短坡，女孩邊走邊開始向我們介紹�，F(xiàn)在我們要去看的是被稱為“土樓王”的承啟樓，它建成于清康熙四十八年，直徑七十三米，建筑面積五千三百七十六點一七平方米，共有四百個房間……一連串?dāng)?shù)字，她講得有些吃力，偶爾會停下來，像是在努力地回憶著什么，每講完幾句，便長長地吐一口氣。

　　你的職業(yè)是導(dǎo)游？趁她停下話茬的當(dāng)兒，我問女孩。

　　女孩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，連連向我表示歉意，她說我不是職業(yè)導(dǎo)游，是兼職的，講得不好請您諒解。女孩顯然誤會了，以為我在責(zé)怪她，我笑著說你別介意，我沒有這個意思，只是隨口問問。女孩聽了回我一笑，笑容在她汗?jié)竦哪樕蠒為_，像清水泛起微微的漣漪。

　　她告訴我，她是一名大一的學(xué)生，家離這里五公里，父母在她初中畢業(yè)那年相繼離世，剩下她和奶奶一起生活，奶奶老了，已經(jīng)干不了活，自己的學(xué)費和生活費都是靠節(jié)假日做導(dǎo)游掙的。我說像你這種情況為什么不申請救助呢？她說我沒想過這事，自己能掙的。我說這樣會不會很累？累倒不至于，就是暑假那會兒中午時間太長，沒地方去，售票中心也關(guān)了門，只能待在樹蔭下靠著樹打盹。寒假天太冷了，也沒處烤火，就只能多穿衣服，把自己牢牢地裹起來。冬天來的人少，但每天照樣守在這里碰運氣。說完她又笑，不過沒事，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。她的臉色十分平靜，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。

　　上了短坡，是一條油沙路，路邊擺著賣茶葉的小攤。我平時有喝茶的習(xí)慣，知道福建的鐵觀音有名，打算買一點帶回去。正在我和攤主論價的時候，女孩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衣角，示意我快走。走出不遠(yuǎn)，她小聲告訴我，這里的東西不要買，質(zhì)量不好，價錢又貴，如果要買等下我?guī)湍阏覀�可靠的地方。

　　正逢國慶假期，土樓里人滿為患，我們夾在人流里，穿過窄巷、走廊、天井、木樓，一路附和著別人的驚訝和贊嘆。左彎右拐了兩個多小時，朋友說累了，要歇一下。女孩便說帶我們?nèi)ヒ粋�地方喝茶。那是土樓里的一戶人家，在天井旁辟出一間專門用來賣茶葉，古色古香的架子上擺著正山小種、金駿眉，各個等級的鐵觀音。賣茶葉的也是個女孩，她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，泡茶給我們喝。我靜靜地坐著，慢慢地喝著茶，心里在想，這就是女孩說的買茶葉的地方吧？按照以往的經(jīng)驗，接下來她會使出渾身解數(shù)勸我們多買一些茶葉，以便盡量多地拿到屬于她的那份回扣。但在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，女孩只是安靜地坐著，聽我們東拉西扯，偶爾喝一口茶，她好像把我要買茶葉這件事情給忘了。

　　天漸漸晚了，我們走出土樓，準(zhǔn)備找個地方吃飯，邀請女孩和我們一起去吃，以表示我們的謝意。女孩笑著謝絕了，她說我奶奶這幾天生病了，還要趕回去給她做晚飯。朋友說，沒有問題的，吃完飯我們送你回去，不耽誤你做飯。女孩還是笑著謝絕了。朋友把五十塊錢遞給女孩，我們和女孩告別。

　　我們開車離開停車場駛向門前的馬路，剛走出一段，我又看到了那個女孩，她正在車窗外快速地向前奔跑，背包隨著她矮小的身體一起一伏，披肩的頭發(fā)在晚風(fēng)中高高地飄了起來。她的前面，暮色越來越濃，她的身后，是土樓里稀稀落落的燈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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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們下車后，女孩的腳步加快了，她穿過下午三點水泥地上明亮的陽光，離我們越來越近，我漸漸看清了女孩的面容，圓臉，個子不高，披肩的頭發(fā)，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。

　　要導(dǎo)游嗎？老板，只收五十塊，很便宜的。女孩終于走到了我們身邊，她對著走在最前頭的朋友說，聲音脆脆的，不大，我從她不大的聲音里聽出了隱隱的羞怯。

　　朋友瞅了女孩一眼，略略遲疑了片刻，隨即點了點頭。他大概覺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，有個導(dǎo)游講點歷史掌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，況且這一點點錢實在也算不上什么。

　　女孩沒費什么周折就攬到了生意，微微地笑了，圓圓的臉上出現(xiàn)兩個小小的酒窩。她問朋友要了錢，匆匆趕去替我們買票。

　　在女孩買票的間隙，我打量了一下四周，視野里撲進(jìn)來一座又一座土樓，像一個個直立的圓，高的圓，矮的圓，大的圓，小的圓，外墻糊著黃泥，屋頂蓋著黑瓦，不同的是這些瓦呈環(huán)形分布，中間是空的，這個空吸納風(fēng)、陽光和天空，吸納一切，稍微看久一點，它們便開始旋轉(zhuǎn)，感覺風(fēng)、陽光、天空和不遠(yuǎn)處的田壟、山巒也跟著旋轉(zhuǎn)起來。

　　女孩走出售票中心，把票分給我們，招呼我們往前走，穿過驗票處長長的鐵柵欄，是一個拾級而上的短坡，女孩邊走邊開始向我們介紹�，F(xiàn)在我們要去看的是被稱為“土樓王”的承啟樓，它建成于清康熙四十八年，直徑七十三米，建筑面積五千三百七十六點一七平方米，共有四百個房間……一連串?dāng)?shù)字，她講得有些吃力，偶爾會停下來，像是在努力地回憶著什么，每講完幾句，便長長地吐一口氣。

　　你的職業(yè)是導(dǎo)游？趁她停下話茬的當(dāng)兒，我問女孩。

　　女孩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，連連向我表示歉意，她說我不是職業(yè)導(dǎo)游，是兼職的，講得不好請您諒解。女孩顯然誤會了，以為我在責(zé)怪她，我笑著說你別介意，我沒有這個意思，只是隨口問問。女孩聽了回我一笑，笑容在她汗?jié)竦哪樕蠒為_，像清水泛起微微的漣漪。

　　她告訴我，她是一名大一的學(xué)生，家離這里五公里，父母在她初中畢業(yè)那年相繼離世，剩下她和奶奶一起生活，奶奶老了，已經(jīng)干不了活，自己的學(xué)費和生活費都是靠節(jié)假日做導(dǎo)游掙的。我說像你這種情況為什么不申請救助呢？她說我沒想過這事，自己能掙的。我說這樣會不會很累？累倒不至于，就是暑假那會兒中午時間太長，沒地方去，售票中心也關(guān)了門，只能待在樹蔭下靠著樹打盹。寒假天太冷了，也沒處烤火，就只能多穿衣服，把自己牢牢地裹起來。冬天來的人少，但每天照樣守在這里碰運氣。說完她又笑，不過沒事，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。她的臉色十分平靜，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。

　　上了短坡，是一條油沙路，路邊擺著賣茶葉的小攤。我平時有喝茶的習(xí)慣，知道福建的鐵觀音有名，打算買一點帶回去。正在我和攤主論價的時候，女孩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衣角，示意我快走。走出不遠(yuǎn)，她小聲告訴我，這里的東西不要買，質(zhì)量不好，價錢又貴，如果要買等下我?guī)湍阏覀�可靠的地方。

　　正逢國慶假期，土樓里人滿為患，我們夾在人流里，穿過窄巷、走廊、天井、木樓，一路附和著別人的驚訝和贊嘆。左彎右拐了兩個多小時，朋友說累了，要歇一下。女孩便說帶我們?nèi)ヒ粋�地方喝茶。那是土樓里的一戶人家，在天井旁辟出一間專門用來賣茶葉，古色古香的架子上擺著正山小種、金駿眉，各個等級的鐵觀音。賣茶葉的也是個女孩，她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，泡茶給我們喝。我靜靜地坐著，慢慢地喝著茶，心里在想，這就是女孩說的買茶葉的地方吧？按照以往的經(jīng)驗，接下來她會使出渾身解數(shù)勸我們多買一些茶葉，以便盡量多地拿到屬于她的那份回扣。但在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，女孩只是安靜地坐著，聽我們東拉西扯，偶爾喝一口茶，她好像把我要買茶葉這件事情給忘了。

　　天漸漸晚了，我們走出土樓，準(zhǔn)備找個地方吃飯，邀請女孩和我們一起去吃，以表示我們的謝意。女孩笑著謝絕了，她說我奶奶這幾天生病了，還要趕回去給她做晚飯。朋友說，沒有問題的，吃完飯我們送你回去，不耽誤你做飯。女孩還是笑著謝絕了。朋友把五十塊錢遞給女孩，我們和女孩告別。

　　我們開車離開停車場駛向門前的馬路，剛走出一段，我又看到了那個女孩，她正在車窗外快速地向前奔跑，背包隨著她矮小的身體一起一伏，披肩的頭發(fā)在晚風(fēng)中高高地飄了起來。她的前面，暮色越來越濃，她的身后，是土樓里稀稀落落的燈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