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年前的作者

　　在環(huán)繞著“科班出身”的現(xiàn)實環(huán)境下，廣播電視大學對很多人來說有些陌生。由于歷史的原因，和80后、90后不同，我們那一代人大多數(shù)不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“科班出身”，邊讀書邊工作，讀的法律院校是廣播電視大學，檢察院就是實習的課堂。

　　上個世紀重建后的檢察院，人員來自方方面面，文化程度參差不齊。上世紀80年代初期，正興起“文化育檢”之風，文憑開始“吃香”，老牌大學自然不必說，就連有“工農(nóng)兵大學”學歷的同事，也給人“鶴立雞群”之感。那時我們正值青春燃燒的年華，渴望讀書，因此院里舉辦了文化補習班，讓我們這批知青出身的年輕人都順利地考入了廣播電視大學，這在當時落后的山區(qū)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。

　　在我們讀書期間，有兩個人給予了我們很大的幫助。一個是我們的主任老許，他是一個上世紀60年代畢業(yè)于湖北大學法律系的老牌大學生，他的許多同學都是教授和高級記者，這在我們落后的山區(qū)是少見的。由于海外關(guān)系，他“文革”中受到?jīng)_擊，被下放到農(nóng)村改造，刑法和刑事訴訟法“兩法”實施后，始得到重用。在我們院里，老許既是文化帶頭人，也是我們年輕人的“頭兒”，常常和我們一起吃大鍋飯，星期六晚上吹著口哨帶著我們?nèi)タ措娪啊?

　　還有一個是畢業(yè)于中國政法大學的高材生小張，是我們畢業(yè)論文的指導老師。本來他在省院工作，后來被選派到山區(qū)支援基層建設(shè)。他的法學理論功底深厚，認法不認人，往往為一個案件據(jù)理力爭，讓一些領(lǐng)導頗感頭疼。電大畢業(yè)時，我寫的一篇《關(guān)于如何保證依法獨立行使檢察權(quán)的探索》的論文，被評為優(yōu)良，但小張認為應(yīng)該評為優(yōu)秀，專門跑去和論文評審委員會交涉，讓論文改為優(yōu)秀。

　　讀廣播電視大學，只能在電視屏幕上與老師見面，收聽他們講課的錄音，這之間似乎霧里看花終隔一層，讓人感到又近又那么遙遠。尤其是在考試時聽播音試題，讓人感到格外緊張，因為手抖動的緣故，以致有些同學把“一”字畫成波浪形了。還有些題目沒有聽清楚，于是就蒙，竟然也蒙對了不少。雖然鬧了不少笑話，但后來也就習慣成自然了。

　　讀廣播電視大學，讓我們增長了知識，開了眼界。于是，茶余飯后成為我們學習探討法學的沙龍。在我們同學當中，有一位同學對刑法學情有獨鐘，對專家學者崇拜得不得了。那時刑法學界流行“北高南馬”的說法，指的是著名刑法學專家高銘暄和馬克昌。當有人發(fā)表與兩位專家不同的看法時，他就會和你爭得面紅耳赤。他說理有個特點，就是先承認你有些觀點，然后駁斥你的是“但是”。我們好多同學，都在他的“但是”面前敗下陣來。

　　我愛好寫作，平常喜歡寫寫畫畫。有了對法學理論的一知半解，同時也是為了完成調(diào)研宣傳考核任務(wù)，我也試著寫一些有關(guān)法學理論探討的文章，但是投稿后總是石沉大海。老許知道后對我說，講理論，我們說不過大學的學者教授，但是我們在基層，有著司法實踐的長處，你不妨從這個角度去思考。在老許的指導下，我的一些文章果然破天荒地開始在報紙雜志上發(fā)表，讓同學們對我刮目相看。

　　我們的檢察長雖然出身“工農(nóng)干部”，但對我們的學習很重視，不僅在經(jīng)費中保證我們的學習，也要求我們所在科室負責人在工作安排中要保證我們的學習時間，并有意識地把我們這批學員安排在批捕、起訴以及當時的經(jīng)濟檢察等部門鍛煉，按照他的話講，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。我們電大這批學員果然不負眾望，表現(xiàn)出來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一點也不亞于全日制畢業(yè)出來的本科生，后來都成為檢察院的骨干，讓院里檢察業(yè)績煥然一新。年底，院里殺了一口豬，請大家吃年飯。檢察長端起一碗苞谷酒說，感謝各位了，說罷一飲而盡。那一刻，我們心頭都是熱乎乎的。

　　那時我們以為穿上了檢察制服，讀了書辦了案，就成為了檢察人。其實，我們離真正的檢察人還有很大的差距。拿辦案來說，老同志用心辦案，而我們喜歡只用條文說事。一次老許帶我辦理了一起盜竊案，嫌疑人是一個農(nóng)民，家庭特別困難，因為孩子想吃肉所以偷了別人的臘肉。從價值數(shù)額上看，對照法律條文規(guī)定嫌疑人已經(jīng)構(gòu)成了盜竊罪，但老許在匯報時建議不捕不訴，理由是犯罪危害性不大，且嫌疑人系偶犯并得到被盜人的諒解。這在當時的“嚴打”期間是需要勇氣的，表現(xiàn)出一個老法律人的責任與擔當。那一次我體會到，司法實踐才是真正的大課堂，里面有許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。

　　一晃30多年過去了，我們這批學員也從青年變?yōu)槔夏�，老許、老檢察長也離開了我們。但電大的學習生活，卻豐富了我們的檢察人生，鐫刻下了那個時代的標記，讓我們久久難忘。

　　(作者單位:湖北省恩施市人民檢察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