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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正權(quán):河的命
//agustinmoreno.com2014-09-01來源: 人民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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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運河申遺成功的消息傳來,不禁想起了一年前“行走大運河”時所感受到的滄海桑田……

  去年7月。蘇州楓橋路邊的古運河靜默著,看不出水活著還是死了,睡了還是醒著。我因為配合大運河“申遺”,跟隨大河報團隊進行“行走大運河”的專題采訪,一次又一次地探訪這條河流。從鄭州出發(fā),到聊城、徐州、淮安、揚州、無錫、蘇州,目的地,則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杭州。

  因為無法像當年的王安石那樣乘舟一路蕩漾,我只能驅(qū)車穿越城市,繞行村莊,一次又一次地和運河某個重要的碼頭或水域見面,再一次又一次地分別。我所追尋的,是大運河曾經(jīng)的繁華和喧囂;我能見到的,則是她殘留的青春,她風燭殘年的白發(fā)和皺紋。

  這條曾經(jīng)決定一個王朝國祚、一個帝國興亡的河流,是多少代中國人集體書寫而成的意志,是一個民族春光燦爛的夢想,更是地球東方的經(jīng)濟文化脈搏。

  我一路追尋?淳┛,訪瓜洲渡,逛無錫運河古街,看楓橋寒山寺。其間,則是沿途參觀諸如絲綢、瓷器、窯廠等各色博物館,拜訪研究運河的專家學者,搜羅與運河相關(guān)的資料。

  約略一個月之后,我獲悉了大運河基本的歷史細節(jié),可以用各種表情、服飾、色彩、線條形容描述我所認識的大運河。

  最早的運河,源自吳越。江南河湖密布,吳國和越國都要疏浚河道,并利用河水圍護城池。在陸地運輸還不發(fā)達的古老年代,河運的便捷與廉價,讓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開鑿運河。

  公元前506年,伍子胥征召兵民,在蘇州與蕪湖之間開鑿河道,貫通太湖與長江。借助這條水道,他發(fā)兵伐楚,攻入楚國郢都,掘墓鞭尸,替父血仇。

  此后數(shù)年,吳王夫差為爭霸中原,以揚州南邊的長江為起點,往北開鑿通往淮安北邊淮河的水道,連通長江淮河。在此基礎(chǔ)上,隋煬帝打通淮河與黃河,將大運河向西貫通都城洛陽,向北連接涿州。元代,朝廷擴修大運河,將運河河道取直,直抵大都北京,完整意義上的京杭大運河正式形成。明清,大運河繁榮至頂峰。

  清末,上海取代蘇州、杭州的經(jīng)濟中心地位,海運和鐵路運輸興起,大運河作為中國南北最重要交通通道的地位下降,風雨飄搖的清政府無力疏浚修復被洪水和戰(zhàn)爭摧毀的河段,運河邊的不少城市日益沒落。到今天,盡管很多城市為保護文化遺產(chǎn)、美化城市,對古運河做了大量的修繕,但長江以北的運河段基本不再有航運功能;江南的運河,部分河段上依然百舸爭流,但已不復往日的輝煌。

  一條從吳越流淌到今天,從洛陽、北京迤邐到杭州的河流,像最華麗的絲綢,在我心里飄揚搖曳,讓我常;腥鐗糁。我心里十分清醒:這條河已經(jīng)死了,從京漢鐵路、京滬鐵路開通后,她的歷史使命即告完成;但她也從來就沒有真正死去,這百十年來,她睜著眼打盹,閉著眼打量世界。她的軀體密布著老年斑,看似老朽,實則是用萋萋芳草遮蓋著嬌艷,血肉里蓄積著飽滿的熱情和欲望。

  那一天,站在蘇州楓橋上,凝望橋下一尾尾金魚,我突然想起我的故鄉(xiāng)信陽。

  至少在隋朝的時候,大運河就把黃河、淮河、長江串連起來。這三條孕育了華夏文明的河流,自然法則是不能串通,否則就會天下大亂、生靈涂炭。大運河卻徹底顛覆了這個法則,借黃河水行千里,憑淮河清流而達長江。三條河依然自行其是,正常運轉(zhuǎn),大運河借了他們的血液,脫胎換骨,獲得生命和靈魂。

  而我的故鄉(xiāng)信陽,就在淮河上游。憑借一葉孤帆,我的祖先朝辭大別山群峰間的溪流,夜宿淮水之濱,經(jīng)阜陽,最遲也可在第四日晚趕到淮河和大運河的交叉口淮安。向北,進京趕考,攻取功名;向南,進入溫柔富貴之鄉(xiāng),用信陽毛尖賣的銀子,換點絲綢瓷器。不論我那祖先是衣錦還鄉(xiāng)還是落魄歸根,終有一天,他會揚帆起航,逆流而上,回到信陽。“小小鯉魚壓紅腮,上游游到下游來……”他沒有手機,沒有筆記本,任他再高興,也只能扯著嗓子,在江風河浪之間,唱著或者從家鄉(xiāng)帶到京杭的小曲、或者從京杭學得的洋腔官調(diào)。

  整個行程中,我們追尋著大運河昔日的光彩?吹降,卻是桑田滄海的巨變。

  和長江、黃河這樣的天造河流相比,我還是用“她”來定性她的性別:身材瘦削,性情柔順,碧波蕩漾,滿懷柔情,澈如少女明眸,膩如美人肌膚。特別是在江南,無論蘇州胥門下環(huán)繞城墻的碧波,還是無錫清明橋畔垂楊,依偎在典型的江南民居身邊,嬌柔旖旎,美不勝收。

  特別是那個連通運河和蘇州城的七里山塘,高低錯落的兩排街坊,夾著山塘運河;運河里蕩漾著攪和了九朝十八代的歷史的漣漪;漣漪像一群歡樂的小丫頭,推搡著,打鬧著,從河的此岸跑到對邊,把這邊墻角的秘密,立即說給那邊……

  去年夏天這個時刻,我一個人走在這條“姑蘇第一名街”上,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挾裹。這個由白居易開鑿的山塘河,血管里,還汩汩奔涌著盛唐的流風余韻。

  三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中,運河和中國絲綢幾乎同時興盛,同時衰落,可謂休戚與共。是巧合,還是冥冥之中,有某種神秘的必然?

  蘇州市楓橋路蘇州絲綢博物館內(nèi),一群現(xiàn)代織女身著古裝,用古老的器具,現(xiàn)場繅絲,現(xiàn)場織造蠶絲被。目睹一只只蠶繭被抽出細絲變成彩云一樣的綾羅綢緞,圍觀的游客們嘖嘖稱奇。

  博物館邊,古老的運河靜默不語。河水的粼粼波光浮金泛銀。聽慣了寒山寺晨鐘暮鼓的運河,記不清自己曾將多少絲綢運往長安、洛陽、汴梁、北京,乃至遙遠的波斯、希臘、羅馬。

  博物館里,一只在江蘇吳江市(原吳縣)梅堰出土的黑陶圖片上,兩只線條粗獷的蠶寶寶,令人遐想。黑陶屬于四千五百年前的作品,其蠶紋雕刻,是當?shù)厣PQ業(yè)發(fā)展的有力證據(jù)。大運河邊,無錫、蘇州、杭州都號稱絲綢之都。其中的吳江市盛澤鎮(zhèn),頭枕大運河,懷抱太湖,素有“日出萬匹,衣被天下”之美稱。今天,該鎮(zhèn)仍然是中國化纖薄型織物最大的集散地。

  中國絲綢的高貴、華麗和神秘,讓地球人癡迷。

  直到公元1世紀,羅馬人還居然相信絲綢是中國人從樹上摘下來的。也就在這個時期,羅馬人剛剛從帕提亞人手中轉(zhuǎn)手取得中國絲綢,并開始集體狂熱迷戀。各國元首及貴族均以穿著中國絲綢、使用瓷器為榮。“羅馬的少女們可以身著半透明的絲衣在大街上炫耀”; 埃及著名艷后克利奧帕特拉穿著絲綢外衣接見使節(jié)。古羅馬的市場上絲綢的價格,曾上揚至每磅約十二兩黃金,可謂天價。

  也因此,希臘、羅馬人稱中國為賽里斯國,稱中國人為賽里斯人。所謂“賽里斯”,就是羅馬語中的“絲綢”。

  最繁忙的時候,大運河里,一半是水,一半是水一樣流光溢彩的絲綢。可以說,大運河是流動的絲綢,絲綢是被裁剪的運河。在傳播中華文明的歷史征程上,大運河無疑是絲綢之路的延伸。

  中國絲綢在蘇杭等地集散,源源不斷流向世界各地。絲綢似乎是大運河的命,大運河仿佛是絲綢的魂。中國絲綢最輝煌的時期,也正是大運河河運最鼎盛的時期。19世紀末,國門洞開,洋貨大舉進入,腈綸、滌綸等新型合成面料興盛。江南蠶桑業(yè)進入低谷。絲綢被化纖織品等取代之日,也恰恰是大運河沒落之時。二者同呼吸共命運的關(guān)系再次得到印證。

  冥冥之中,大運河的命運就是絲綢的命運嗎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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