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的虎頭鞋

作者：李林娟

朗讀：劉海燕

穿上鞋，蹬蹬蹬蹬滿屋跑。小貓咪，見了逃，鉆到床下不敢叫。

（摘自王成榮童謠《虎頭鞋》）

有一種愛叫“虎頭鞋”，一針一線里縫入了歲月的滄桑，沉淀了姥姥無盡的深情，詮釋了那個時代特有的堅強與不屈精神！

“你姥姥快不行了……”接到電話那一瞬間，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淚水止不住地流。百余公里，奔赴回去時，姥姥已經(jīng)走了。她安詳?shù)奶稍诖采希樕弦呀?jīng)沒有血色，我撲倒在姥姥身上，緊緊握著她的手，從余溫到冰冷。

收拾姥姥的遺物，在老式的板柜里，有六雙虎頭鞋整齊地擺放著。每雙鞋的虎頭活靈活現(xiàn)，紅色的緞子鞋面襯得兩只眼睛炯炯有神，虎須、虎眉、虎尾用各種色線裝飾，栩栩如生。大姨說，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穿過的，姥姥舍不得扔。

我父母都是鐵建人，工作忙，我從小跟著姥姥長大。那時候，我就像個小跟屁蟲，跟在姥姥身邊。姥姥做飯，我拉風箱；姥姥種菜，我拔草；姥姥喂雞，我撒米……夏天，我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瘋跑，姥姥拿著蒲扇追著給我扇蚊子；冬天，我在熱炕上玩過家家，姥姥用溫暖的雙手給我捂腳……

那個年代，生活條件不好。記憶中，姥姥衣服總是補丁摞補丁。而她卻總帶給我驚喜和美麗，一個棉布娃娃，一條小碎花裙子，一件小紅色褂子，甚至用彩色碎布條做成的方格子書包，一針一線里藏著艱難時世里那些溫暖的陽光。那時候買不起零食，只有我生病的時候，姥姥才會給我買一些小蛋糕，那個時候的蛋糕不像現(xiàn)在這樣松軟可口，甚至有些發(fā)硬，但對于我來說，已經(jīng)是奢侈的美味。在我幼小的心里，覺得生病的時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時候。我對她說“姥姥，我喜歡生病，生了病就會有好吃的。”姥姥卻在一旁抹淚……

多少年后，我才懂得我所謂的幸福時光，卻是姥姥最艱難的時候。那時候，父母工資也不高，每次給姥姥錢，她都說自己掙得夠花，硬是不收。她晚上把我哄睡著后，還要幫別人做些虎頭鞋補貼家用，因為姥姥手藝好，約虎頭鞋的人應接不暇，她每天都忙到半夜。打袼褙、納鞋底、繡虎臉，做一雙虎頭鞋要納千針以上，她每次都像工匠一樣精雕細琢。我很好奇的問姥姥“為什么鞋都要做成虎頭的樣子?。俊崩牙研πφf，“小孩穿了虎頭鞋呀，就能像老虎一樣眼明、耳靈，一輩子穩(wěn)穩(wěn)當當，無病無災。你就是穿姥姥做的虎頭鞋長大的……”每次虎頭鞋換了錢，姥姥總是走著去幾公里外的縣城去買奶粉，她總擔心我營養(yǎng)跟不上。可是，每次吃飯，她總是給我夾肉，她說她愛吃菜，每次總是讓我先吃，她吃“福根”，真正營養(yǎng)跟不上的是她呀。那時候，我不懂姥姥“不累，不困，不餓，不喜歡，不習慣……”背后的深意，當我漸漸成熟，才明白姥姥說的太多謊，只是她愛著我時言不由衷的表達……

日子是沉默的小河，至今，昏暗的燈下姥姥忙碌的身影依然歷歷在目。那些世事艱辛的日子，姥姥用滿是繭子的手，身體力行地詮釋著“家風家訓”。是她，在我幼小的心中播下了樂觀、堅強的種子，栽下了勤勞、節(jié)儉的幼苗；是她，讓我懂得自信、奮斗，讓我懂得知足、惜福……

長大后工作了，我拿到的第一個月工資就給姥姥買了個老人機，她高興的合不攏嘴，逢人就說。從此姥姥又多了一件事，陰晴雨雪，萬千叮囑。即使已打過電話，姥姥還是有操不完的心，雖然有時候在我看來很是多余。每每電話，談到自己，姥姥總是簡單的那句“我挺好的。”

工作調(diào)動后很忙，我每年去看姥姥的次數(shù)更是屈指可數(shù)?？芍灰换厝ィ牙讯几吲d得像過年一樣，精心準備滿桌的菜。姥姥腿不好，坐久了就發(fā)沉、發(fā)疼。可是她硬是給我和老公都做了新的棉被。而她自己的被子，破了又補，補了又破，直到她走，也沒換過。我不忍，多少次跟姥姥說“我們回來不多，您就蓋我們的被子吧”，姥姥說什么也不同意，“我都這么老了，給你們蓋臟了，新被子還是等你們回來蓋”。

后來，我也當了母親，有了自己的女兒。姥姥老了，眼睛也落下見風流淚的毛病，看不清東西，再也做不了能消災避禍的虎頭鞋了。女兒的鞋都是買的現(xiàn)成的，可終究比不上姥姥的虎頭鞋柔軟舒適……

世間有一種愛叫“虎頭鞋”，一針一線里縫入了歲月的滄桑，沉淀了無盡的深情。姥姥的虎頭鞋，背后是千千萬萬個長輩愛的濃縮，簡單、樸素而真實。三春暉暖，我們寸草之心何以酬？姥姥的虎頭鞋，是時代的縮影，是家風的載體，他們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人生堅強與不屈，鞭策著我前行的腳步，讓我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步都更加鏗鏘有力！

　?。ㄖ袊F建職工e家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