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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日報 2023年02月19日 星期一

夜色中的巢湖

王張應(yīng)
《工人日報》(2023年02月19日 03版)

我多次夜訪巢湖。

從合肥高樓林立的濱湖新區(qū)出發(fā),順廬州大道由北向南,一直走到盡頭,左轉(zhuǎn)百余米,便抵巢湖邊的環(huán)湖大道,環(huán)湖大道內(nèi)側(cè)都屬濱湖濕地公園。

廬州大道最南端有一地標(biāo)性建筑——紅色大鼓。大鼓在環(huán)湖大道外側(cè),與大鼓隔路相望的內(nèi)側(cè),是濱湖濕地公園網(wǎng)紅景點(diǎn)岸上草原。幾次白天開車路過都想停下來,無奈岸上草原游人總是特別多,故而我每每說服自己,不去湊熱鬧。住在附近,不去那塊名叫草原的草地上走走,似又不甘心。夜晚能清凈?錯峰去走走。

第一次夜訪巢湖是春天,從大鼓前穿過環(huán)湖大道踏上岸上草原。夜間岸上草原,果然從白天喧囂中冷卻了下來。環(huán)湖大道邊高桿路燈,只能照亮岸上草原淺近的邊緣。往東邊去,朝湖邊走,是草原深處,人和草原都被淹沒于靜謐的夜色里:離路燈越遠(yuǎn),夜色越是深沉??諘绮莸夭灰娙擞?,卻又生出莫名的恐懼來??值氖翘欤渴堑??是湖水?還是可能從夜色中冒出的陌生人?我不清楚。人就是這樣,渴望人少安靜,身邊無人便又心中不安。

草原寬廣,遠(yuǎn)離路燈的湖邊夜色過于濃厚。我從草原腹地半路折返,順人行道往西南方向走,那一段湖岸緊貼環(huán)湖大道,在人行道上能看到湖水。

幾分鐘后,在路燈下果見一灣湖水。其實(shí),若非遠(yuǎn)處湖對岸閃爍著燈光,夜色里湖水并無多少看點(diǎn)。湖水與夜色都是灰蒙蒙的,放眼湖面,分不清哪是湖水哪是夜色。

走得累了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人行道邊有個孤單的石凳子空著,似在等誰。在等我,我便面向湖水在石凳子上坐了下來。

夜色里行走湖邊,最明顯的感覺是靜。靜到極點(diǎn)耳邊反而又生動的感覺,是極其細(xì)微的動,譬如呼吸和心跳。座凳前面是長滿水生植物的淺水灘。夜無風(fēng),湖水仍涌動,但它拍不到湖岸。我真切地聽到水涌到湖邊的聲息,是水皺起波紋時一張一翕微弱的鼻息。

坐得越久,世界越靜。自己的、湖的呼吸聲,還有腳下泥土里草芽拱土、小蟲起身的聲音。湖上吹來的風(fēng)不像前時堅硬,臉上感覺很柔和,這才意識到,時節(jié)已過驚蟄,土地和土地里的活物都已蘇醒,湖水和水里的生物也蘇醒了。

幾日后一個傍晚,我又一次從新區(qū)光亮的路燈里走進(jìn)巢湖邊的夜色。這次是從東邊包河大道最南端穿越環(huán)湖大道,走到岸上草原東側(cè)巢湖水岸邊。

水岸離人行道還有兩三百米距離,路燈照不到水邊。同樣走在夜色里,這回沒有恐懼。湖邊有閃爍的亮光、晃動的人影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人語。

走向最近處的光亮點(diǎn),看到一個人坐在水邊。是個釣者,一根魚竿伸向水面,水面可見直立的細(xì)圓柱體夜光浮,釣者頭頂?shù)男铍姵責(zé)粽龑χ嫔系囊构飧?。夜光浮會隨咬鉤扯動的魚一會沒入水中,一會浮出水面。釣魚人頭頂上的燈光和來自水面夜光浮的反光,在巢湖的夜幕上繡出幾朵朦朧小花,跟天上星星遙相輝映。

釣到魚了嗎?那人背對著我,頭也不回一下,輕聲說沒釣到。說話間湖里有魚跳躍。魚也喜歡在夜間出來玩吧?玩得開心了便跳躍亮相??上?,夜間水邊的人只聽得見魚出水入水的聲音,看不見魚靚麗的倩影。

那是鯉魚。釣者還是背對著我說。這時節(jié)鯉魚產(chǎn)卵,無法逆流而上,只好跳起來,擺動身體排魚籽。他說的我信。

時近春分,巢湖岸邊桃花開。若下一場雨,入湖的河里會形成桃花汛。巢湖已有好些日子沒下雨了,桃花開了河流卻不能成汛。

巢湖禁漁,不能釣魚吧?是不讓釣魚,我只是釣著玩,也許我投入的魚鉤是直鉤呢。釣者很淡然,輕描淡寫地說。再說,這塊水面是巢湖外圍濕地,并非巢湖。

他這一說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地方的確是塊狹小的獨(dú)立水面。前方有一道堤壩,將眼前水面與湖面隔開了。

不遠(yuǎn)處湖岸邊有幾點(diǎn)亮光。走近一看,亮處的人身邊都有塑料桶,桶里都沒魚。但釣者卻依然津津有味安坐垂釣,似乎他們釣的不是魚,而是湖上夜色。

安靜是暫時的,說破它就破了。一聲蛙鳴十分突兀地從水面響起,接下來,兩聲、三聲,而后四面蛙聲鼓噪,此起彼伏,湖面就像一鍋沸騰的粥。

抬頭看巢湖夜空,幾顆星星眨著眼睛,似是懨懨欲睡。若能下幾點(diǎn)雨,我也能提前聞到稻花香了。那夜,巢湖邊星星有,蛙聲也有,就差從天而降的雨。

清明時節(jié)也曾夜訪巢湖,那一次湖邊的人比平時少。

還是在廬州大道盡頭大鼓邊,在岸上草原獨(dú)自溜達(dá)。草原最高處——被綠草覆蓋約莫兩層樓高的土坡上,撐起一頂蒙古包似的大帳篷,有人在帳篷邊來回走動。近看是兩個小伙子忙著帳篷業(yè)務(wù),正將運(yùn)來的野宿用具往帳篷里放。那情景,像鳥兒銜枯枝干草在樹上筑巢。

今晚睡帳篷?一位說是,有睡袋,夜間不冷。另一位補(bǔ)充說,出去玩不方便就選了這里。其實(shí)我想問他倆敢不敢在這里夜宿,看來這不是個問題。

這里人來了就想席地而坐,甚至躺在綠茵上打滾,白天雖然熱鬧,夜晚卻安靜得以星星為伴。在此夜宿,左看是通宵不熄的城市燈火,右看是如夢似幻的巢湖夜色,左耳欣賞城市午夜的心跳,右耳傾聽夜闌時巢湖的躁動。

我選擇以自己的方式親近巢湖。一次次于湖邊夜色里,走走停停,靜靜地坐著,看一看湖畔夜景,聽一聽湖的心音,由之,我便覺得對巢湖又多出了一層陌生感。因?yàn)槟吧疫€會再次走近巢湖。不愿在喧鬧中走近巢湖,就選擇以安靜的方式走近巢湖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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