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子臨近開學(xué)，我們一家四口晚上到飯店吃了一次火鍋。母親喜歡吃地瓜片、茼蒿菜，但看著孫子大口吃肉很開心。吃了一會兒，母親把最后一滴汽水喝完，說想慢慢先溜達回去。母親走后，我們又邊吃邊聊一會兒，妻子算賬，我和兒子先一步往家回。

    走到一個拐角處，兒子突然拉了拉我的衣服說：“爸，奶奶在撿破爛！”我順著往前看，只見母親正在垃圾箱邊撿東西，手中還提著兩片廢紙和一個空瓶。

    我悄聲對兒子說：“別瞅，別讓奶奶看見咱們。”兒子心領(lǐng)神會，看了看走在后面的妻子，半開玩笑地說：“媽媽看到了肯定得生氣�！蔽覀兛觳阶吡艘欢温�，母親果然沒看見我們。妻子在后面特意站了一下，猶豫了一會兒，也快步趕上了我們。

    母親撿破爛，妻子最先知道，反應(yīng)也最強烈。為此，她還和我吵了幾次，埋怨我不勸阻母親。

    一次，妻子把母親撿破爛的事告訴了上大學(xué)的兒子，兒子打電話勸了兩次，奶奶說只是當(dāng)消遣，他也不好再說什么。后來，妻子干脆把這事告知遠(yuǎn)在韓國的小妹，小妹打來電話，對母親好一陣勸，說哥哥在機關(guān)工作，嫂子當(dāng)播音員，這會影響哥嫂的臉面，如果繼續(xù)干，她就要趕回來阻止。母親說，我明天就不撿了，不相信可以再打電話讓你嫂子證實。從那以后，母親確實沒再撿破爛。

    母親今年77歲，一生坎坷，辛辛苦苦地把我們兄妹三人拉扯大。我大學(xué)畢業(yè)回到縣城，結(jié)婚后便把住在鄉(xiāng)下的父母接來一起住。五年后，父親因病去世，母親也連續(xù)幾年住院，這些年身體逐漸穩(wěn)定下來。

    20多年來，妻子賢惠，母親明禮，一家人互相扶持，生活很溫馨。母親是個待不住的人，春天采山菜，秋天到大田里撿糧食，一年到頭想著法貼補家用。母親經(jīng)常說，我和你爸都是老農(nóng)民，沒有什么勞保、退休金，能動彈的時候，就不能拖累家里，不能吃閑飯。

    這些年，為了讓母親不孤單，我們就讓他找鄰居和朋友打撲克，參加老年協(xié)會的活動。除了我們給的幾百塊零花錢，每月國家還給幾十塊錢老年補助，妹妹也時常給母親匯些錢，生活沒有憂愁。但她總是閑不住，尤其是孫子上了大學(xué)以后，總覺得家里負(fù)擔(dān)重了。

    我有個朋友，開一家超市。為讓母親有個消遣，就讓她每天下午四點多鐘到店里收集一些紙殼，一是讓她有事干，二是賣些零花錢。沒想到，母親慢慢上了癮，樂此不疲。后來覺得不過癮，就偷偷出去翻撿垃圾箱，有次被妻子看見，非常生氣，把垃圾重新扔回箱里。母親也覺得不好，就此罷手。

    后來，我和朋友在城邊一塊荒地上填土造了三分地，讓母親種些小蔥、白菜、蕓豆之類。從此，母親天天忙在地里，除了能讓家里吃上新鮮小菜，也能給別人送些，自覺快樂。我們也沒什么意見，只是常勸她就當(dāng)玩，千萬別累著。

    沒想到，冬天來了，母親又閑不住了。這不，正月還沒出頭，又開始背著我們撿起了破爛。放假的兒子告訴我，其實奶奶經(jīng)常這樣，出去一陣，總撿些空瓶子、紙殼子回來，擔(dān)心家里知道，放在一樓一個不起眼的拐角處。

    事實上，兒子放假跟同學(xué)聚會，都會把喝完的空塑料瓶帶回家送給奶奶。過年時，母親給孫子三百元壓歲錢，我想除了積攢的零用錢外，那其中一定有賣破爛的收入。

    妻子也知道母親閑不住，后來便不再強烈反對母親撿破爛。妻子也是從小在貧苦家中長大，理解母親。妻子跟母親說，撿破爛可以，只撿那些紙殼廢紙就行了，但一是別翻撿垃圾箱，那里細(xì)菌多，對身體不好；二是市政不好看，清潔工不高興。我也覺得這樣不錯，咱不能只想自己的面子，而不讓母親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    吃火鍋那天晚上，我們回家后妻子在看電腦，我在看電視，兒子在發(fā)微信，就像啥也沒發(fā)生過。過了一個多小時，母親才回來。等母親洗漱完畢，躺在床上看韓劇，我到母親房間嘮了一會兒嗑，問她今晚吃得可好。母親說很好，一路溜達回來，消化消化，碰見朋友又扯了一陣，挺好！我看見母親高興，心里也覺得很舒服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