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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年不曾踏上北方老家那片久違的黃土地了,前些天,侄女訂婚,我專程回去了一趟。
此前,同鄉(xiāng)聚會時,曾聊起老家灰霾如何嚴(yán)重,后來,在電視上也看到過老家灰霾污染與治理的報道,但我都不曾在意。
那天午后,飛機準(zhǔn)備降落老家的機場時,我不經(jīng)意朝窗外望去,濃重的云煙層層遮擋了我的視線,我心里忽地沉重起來。登機前,我在手機天氣上看過,老家是晴天,依此我斷定,這些云煙應(yīng)該就是灰霾。
走下飛機,太陽隱現(xiàn)在云煙里,蒼白而慘淡,三五百米外,高高的機場塔樓隱約迷蒙,而我的心空似乎也烏煙瘴氣了。大哥來接我,車上聊起灰霾天,大哥平淡地說:“三天兩頭這樣,沒啥意外的!”
回到家里,一屋子親友都在等我,歡樂的團聚氛圍沖散了我心空的煙塵。然而,次日起床后,我的心情再次低沉了下來。
我推開門,本想去村子里轉(zhuǎn)轉(zhuǎn)?墒且还蓾饬业拇瘫堑臍馕队鎿鋪,頓時讓我呼吸都覺得困難,這種氣味有些臭、有些苦還有些酸,我用袖筒捂住鼻子,但仍然難擋它的猛烈襲擊。
嫂子在東廂房燒飯,她淡定得很,似乎對氣味“聞所未聞”。我在門口站立片刻,那氣味竟熏得我泛起了惡心。我問大嫂:“呼吸這么難聞的氣味,你不覺得難受?”大嫂攪動鐵鍋里的稀飯,若無其事地回答說:“習(xí)慣了就沒事了!”什么?這種氣味還能習(xí)慣嗎?那天早上,飯還沒端上桌,我已忍不住在墻角嘔吐起了。嫂子端來一碗漱口的溫水,“你瞧瞧,也忒嬌氣咧!”她半著開玩笑。
后來我問大哥,這些氣味從哪里飄來的。他說:“都是從村北幾個熬鋁廠散出來的!”再細問,才知道所謂的熬鋁廠,其實是簡易的小作坊,熬鋁就是將含有鋁和塑料的廢料,通過高溫將塑料融化掉或者燒掉,把鋁提煉出來。
爬上屋頂,穿過茫茫霧霾,的確依稀可見村北農(nóng)田里,散亂地建了幾間房子,一根根不高的煙囪,正冒著濃煙。
見此情景,我頓時憤怒了,掏出手機,準(zhǔn)備撥打“12369環(huán)境舉報熱線”反映情況,可是被大哥一把攔住了,他說:“污染的又不是咱一家,整個村子都被他們污染了!人家不舉報咱干嘛多管閑事!況且也不是這么一個廠污染的,村南、村東還有好幾家廠呢,也冒著煙呢……”
我覺得大哥太愚昧,而我不能置若罔聞,袖手旁觀,否則,豈不是對肆意排污的漠視與縱容?我仍然堅持要打舉報熱線。大哥急了,說:“去年就有人舉報過村南大牛家的塑料造粒廠,后來政府來查,讓關(guān)停整頓,可現(xiàn)在還不是照樣偷偷地干?”大哥清了清嗓子,又說:“世上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,都是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的,萬一人家知道了咋辦……你回來這么幾天,就忍忍吧,千萬別跟俺找麻煩!”聽大哥如此一說,我憤懣著驚訝著卻也無可奈何了。
這次回老家,我住了五天,天空始終灰蒙蒙的。以往,站在家門口,便可望見巷口那棵比父親還年長的老棗樹,而今,那棵棗樹總在視野里若隱若現(xiàn)著,看得我心里一片荒蕪。
小住期間,和家人閑聊時,我們曾一起回想起多年前老家的天空。同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(jié),那時的太陽總是那么暢快的鮮亮,天空總是那么一塵不染的湛藍。站在村口的高崗上,放眼望去,盡是麥苗返青后綿延無垠的鮮綠,如新織的地毯,柔和地鋪到了目光所能到達的遙遠天際,楊柳風(fēng)摻雜著泥土和青草的馨香拂面輕吹,歸來的春燕在空中唱著歌翻飛著……置身此景,多么令人心曠神怡!然而,麥苗又返青了,春燕又飛來了,遺憾的是,曾經(jīng)如此美妙的鄉(xiāng)村春景卻看不到了……
離開煙霧籠罩的老家時,我內(nèi)心疼痛著也蒼涼著,邁著沉重的腳步登上汽車,回望生我養(yǎng)我的村莊,我禁不住酸楚難忍了,不知此次離鄉(xiāng)后,將來還能不能繼續(xù)保持著那份強烈的返鄉(xiāng)渴望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