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恐怖襲擊在巴黎發(fā)生后,法語社交網(wǎng)站被一條視頻刷屏,內(nèi)容是有記者問一個四五歲的法國男孩:你明白這樣的事為什么會發(fā)生嗎?
孩子說:我知道,因為他們是非常非常壞的人。我們要小心一點,恐怕得搬家吧……
父親溫柔地打斷男孩:別擔心,家在這兒,我們哪兒都不去。
但是壞人有槍,可能也會開槍打我們的。男孩對父親說。
“是的,但我們有鮮花!”父親指向身后的襲擊現(xiàn)場,滿滿都是悼念受害者的鮮花和蠟燭。“我們用鮮花反擊槍炮!
面對疑惑的兒子,父親再次強調(diào)“這些鮮花和蠟燭能夠保護我們遠離壞人!
這段視頻打動了無數(shù)歐洲人特別是法國人,卻被一名以色列專欄作家譏諷為:剛挨了一巴掌,歐洲人已經(jīng)準備好送上另一邊臉了!
“過于殘酷復雜的真相可以瞞著孩子,但歐洲的問題在于,”他寫道,“在于太多成年人居然真的相信‘鮮花蠟燭’能夠抗衡狂熱的宗教極端組織及其摧毀西方文明的努力。作為一個以色列人,我簡直可以想象恐怖分子哈哈笑出聲的嘴臉!”
恐怖襲擊之后,法國總統(tǒng)奧朗德宣布向恐怖主義開戰(zhàn)。法國國內(nèi)傳出質(zhì)疑聲:發(fā)動戰(zhàn)爭前,我們?yōu)槭裁床幌仍囋囉谩皭邸苯鉀Q問題?
《圣經(jīng)·申命記》中說:要善待異鄉(xiāng)人,因為去了埃及你也是異鄉(xiāng)人。這句話強調(diào)的是以己度人的最大化包容。如果這句話可以部分解釋那些有一定代表性的、寬厚到近乎天真的歐洲聲音,那么下面這句猶太諺語則可為以色列對待外人的態(tài)度代言:
敬待他人,但永遠保持警惕。
由于與阿拉伯世界齟齬多年,以色列曾是各類恐怖活動發(fā)生頻率最高的地方之一:綁架、劫持、槍擊、爆炸……這些都是以色列登上媒體頭條的高頻詞?植酪u擊最密集期間,耶路撒冷大概幾天就會發(fā)生一起。公共汽車、菜市場、超市、街道邊等人群密集的地方,都是恐怖分子最中意的位置。
幾年前,耶路撒冷曾遭遇一場六七年里最嚴重的炸彈襲擊。一個裝有兩公斤炸藥的箱子被丟在汽車總站,在下班下學高峰期,被人用某種方法遠程引爆。
整個耶城都聽到了那一聲巨響,我們的辦公室離爆炸現(xiàn)場只有幾百米,狀況可想而知。
當時我正和雇員在南部出差,在收音機里聽到快訊之后抄起電話往回撥,發(fā)現(xiàn)所有在耶同事的手機都不通。
雇員在旁邊冷靜地說,從來都是這樣的。每次爆炸之后,所有人都拼命給家人朋友打電話問平安,手機網(wǎng)絡擁堵了。
在這個地方,無主箱子通常帶有某種特殊的危險含義。當人們在路邊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箱子,往往會立刻報警,警方的專業(yè)拆彈小組會飛快趕來處理,碰見的確可疑的,就直接丟進防爆桶炸掉。
一個在耶路撒冷打工的中國廚師給我講,幾年前,他親眼看見一個紙箱子從疾馳的卡車上滾下來,旁邊有人喊了一聲,只短短幾十秒,原本繁忙的鬧市跑得空無一人。
以色列人看熱鬧的興趣之大,絕不亞于中國人。惟獨對爆炸物的恐懼,已經(jīng)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。這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道理。
后來因為各種原因,爆炸漸漸少了,幾乎沒有了。甚至曾經(jīng)那樣的警惕性,也在平靜中懈怠了。但那次爆炸,把很多人炸回了幾年前。
爆炸之后,我和雇員站在海邊一家冷飲店的喇叭下聽廣播直播。他姐姐堅持不懈撥了幾十分鐘后終于接通了他的電話,她在電話那頭嚶嚶地哭,說:我們又要回到那會了么?這國家又怎么了?
我們的雇員平靜地說,姐你抬頭看看,我們早就知道這個世界已經(jīng)瘋了,不是么?
對一切恐怖活動有所準備,學會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消化、應對,就這樣成為普通人日子的一部分。而在國家層面的實際過招中,一套具有鮮明以色列特色的反恐方法逐漸形成,這套方法簡單粗暴卻立竿見影:以牙還牙,以眼還眼,“愛”從來不是以色列解決恐怖主義問題的手段之一。
巴黎恐怖襲擊發(fā)生后,很多人想起了也曾飽受恐怖襲擊之苦的以色列,認為應復制推廣嚴苛的“以色列經(jīng)驗”。
但以色列的反恐經(jīng)驗絕不僅僅是增加幾道安檢門、出臺幾條出入境管控方法那么簡單。這套反恐法的核心原則是,首先假定所有人,特別是阿拉伯人,都是恐怖分子或可能實施恐怖活動的潛在人群,然后通過檢查推翻假定,或主動采取措施消滅可能性。
修建隔離墻,封鎖加沙地帶,對巴勒斯坦人進出設定苛刻的條件,打擊“尚在醞釀還沒動手”的恐怖活動毫不手軟……這些措施引來無數(shù)外界指責,但一名以色列老兵如此解釋其中的邏輯:戰(zhàn)爭不是拳擊比賽,沒有人遵守規(guī)則,當你不能先把敵人按在地上,下一秒趴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。
也就是說,還擊是自衛(wèi),主動出擊更是“預防式自衛(wèi)”,只有身邊的人都失去了傷害我的能力,我才是絕對安全的。
這樣的方法不合法、不合理,卻行之有效,竟也吸引了不少擁躉。一名建議法國學習以色列的美國專家總結了一套“以式反恐法”,其中一項是:請接受這一點,“威懾”的手段本來就不公平。
“既然恐怖襲擊者對死亡或肉體傷害無動于衷,你必須用他們最在意的東西威脅他們。比如以色列毀壞巴勒斯坦恐怖分子的家庭住所,這樣的做法或許并不‘公正’,但為了打擊這些家庭為‘圣戰(zhàn)’事業(yè)提供‘殉道者’而獲得的巨大社會認同和經(jīng)濟利益,這類手段必不可少!
此外,他還呼吁全社會對“恐怖分子”采取精神隔離,要讓“與恐怖分子有關聯(lián)”這件事在法國成為一種極不愉快的體驗。
這樣的論調(diào)是不是聽起來很耳熟?站在道德制高點,以“人性”“正義”之名做出非黑即白的絕對判斷,再用“文明”的手段將各種新的惡正當化,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受害者的法西斯主義。并非一切反抗邪惡的做法都是絕對正義的,這兩者之間存在著巨大的、善惡難辨的灰色地帶。最駭人的恐怖,往往不是由嗜血狂魔或虐待狂發(fā)動的慘案,而是由那些真的以為自己是在追求高尚目標的人一手釀造的。
巴黎恐怖襲擊事件發(fā)生后,人們紛紛慨嘆野蠻反撲的來勢洶洶和文明的節(jié)節(jié)敗退。但恐怖主義并不是文明與野蠻沖撞的產(chǎn)物。我腦中忍不住想到兩個場景——一個場景是黑衣恐怖分子手持AK47在巴黎音樂廳、體育場向平民開槍,他們槍法專業(yè),訓練有素,出手果決;另一個場景則是在巴黎郊區(qū)舉辦的歐洲武器裝備展,衣冠楚楚的人們從世界各地趕來,一邊斯文地享用茶點,一邊分析比對各類新型武器的新功能,研究如何更加高效又精致地殺人。這兩個場景不斷穿插變換,令人毛骨悚然。
恐怖襲擊的最大影響,不僅僅是有多少人死傷,還有人們對這世界失去了多少安全感,以及殺戮與報復種下了多少仇恨,仇恨的土壤里又將長出怎樣的黑色花朵來。
對此,玫瑰無力,槍炮兩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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